第34章 三十三.
许懿的目光落在苏醒手里晃悠的塑料袋上，听她说起哥哥把进口巧克力藏进她书包，却谎称是“超市促销凑单买的”时，指节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。
灯光映在地上，他只能看到一团模糊不清的光影，像极了他记忆里总也理不清的关系。
钟乐涵会在他生日时送来限量款手表，却从不会像苏醒描述的那样，抢过她手里的重物，还嘴硬“只是顺路”。
“那你们关系好吗？”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混在风里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涩意。
苏醒正低头调整着袋口的绳结，闻言抬头时，眼尾弯起的弧度像浸了蜜的月牙：“我是八岁才从奶奶家被接回家的，第一次见他就把他买的新鞋踩了个黑印子。”
许懿低头看着她发顶的碎发，忽然想起去年冬天，钟乐涵跟他说的话。
“我看了很多豪门青梅竹马的小说，灰姑娘爱上王子会被王后扫地出门。你父母受恩于我家，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。”
那时水晶灯的光落在她睫毛上，像隔了一层冰冷的雾。
“我只有一个表哥，在B市。”他轻声道，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，“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。”
晚风卷起地上的落叶，掠过两人的脚踝。
许懿先一步推开蛋糕店的玻璃门，门上的风铃叮当作响。
苏醒低头走进店时，发梢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腕，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。
“谢谢，”她随口说着，目光落在柜台里的提拉米苏上，“对了，钟乐涵说你们是B市的，怎么会来A市呢？”
许懿的脚步突然顿住了，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像扎人的刺，他只记得车窗外的霓虹灯把母亲的脸照得一片惨白。
“因为一些不好的事……”话音落下时，他看见苏醒手里的购物袋微微顿了一下，随即她转过身，把话题轻轻岔开：“没事，不想说就不说。对了，你初中是在哪读的？”
“临城二中。”他报出学校名字时，声音平得像一潭深水。
“真的假的？”苏醒忽然睁大了眼睛，手里的购物袋差点晃掉，“我也是临城二中的，那我们是不是有可能以前也见过？”
许懿的睫毛颤了颤，“是啊。”
当然见过。
二零一四年，九月。
苏醒握着话筒的指尖微微泛白，却在抬眼时将目光稳稳地落在了前方的红色幕布上。
她的声音起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，像被风吹动的风铃，可当讲到“我们会在这里遇见更好的自己”时，尾音里突然多了几分笃定的力量，连带着额前的碎发都跟着轻轻晃动。
许懿坐在倒数第三排的角落，指尖无意识地卷着校服的衣角。
阳光恰好落在苏醒的侧脸上，将她纤长的睫毛镀上一层金边，连说话时起伏的喉结都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信念。
那时候的苏醒就像一颗正在缓慢升温的星星，或许从前也藏在人群里黯淡无光，却在这一刻，用尽全力绽放出了属于自己的光芒。
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。
——
暮色把巷子揉成一片温柔的灰，路灯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，苏醒和许懿的影子被拉得很长，又在并肩行走时轻轻交叠。
方才一路聊到发烫的话题还在空气里余温未散，那些从前卡在喉咙里的迟疑，此刻都化作了晚风里轻快的叹息，将两人之间那层看不见的尴尬悄然吹散。
苏醒抬头望了眼巷口熟悉的方位，唇角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，侧头看向身边的人：“愉快的时光总是这么短暂，许懿同学，我们周一再见啦。”
她刻意拖长了尾音，带着几分玩笑的亲昵。
许懿的耳尖在昏暗中悄悄泛红，他轻轻点了点头，声音比巷子里的晚风还要软：“好，周一见。”
苏醒转身时特意晃了晃手，像只挥别的小蝴蝶：“祝你回去做个好梦。”
脚步声渐渐融进巷子深处，藏青色的校服衣角在拐角处轻轻一闪，便没了踪影。
许懿站在原地，目光追着那个背影望了很久，直到空气中只剩下晚风吹过梧桐叶的沙沙声。
他抬手揉了揉有些发烫的耳垂，才对着空荡的巷子，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缓缓吐出几个字：“苏醒同学，晚安。”
话音落下，他才迈开脚步，朝着与苏醒相反的方向走去，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更长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方才那些细碎而温暖的对话里。
玄关处的感应灯随着苏醒开门的动作亮起，暖黄的光刚漫过鞋架，客厅里震耳的电子乐就像潮水般涌了过来。
她单手抓着书包带，另一只手捏着钥匙串，弯腰脱鞋时，帆布鞋跟在地板上磕出“嗒嗒”的声响，混着音乐里的鼓点，倒有了种奇妙的节奏感。
“现在才舍得回来？”苏明的声音从沙发方向飘来，带着点被音乐盖过的含糊。
苏醒抬头望去，只见她哥窝在沙发里，后背抵着靠枕，双腿伸直搭在茶几上，电脑放在膝盖上，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，按键盘的手快得几乎出现残影。
“亲爱的好哥哥！”苏醒把书包往玄关的柜子上一扔，提着手里鼓囊囊的塑料袋就朝沙发飞奔。
塑料袋摩擦着空气，发出“窸窸窣窣”的声响，里面的甜品盒子互相碰撞，甜腻的奶油香气隐约飘了出来。
她蹲在茶几旁，把盒子一个个摆开。
她撑着茶几站起身，歪着头看向苏明，眼睛弯成了月牙：“请您老人家笑纳，全是你爱吃的。”
苏明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，伸手拿起一个蛋挞塞进嘴里。
酥皮在齿间碎开，黄油的香气混着蛋液的甜，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：“哟，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？说吧，又想买什么了？还是要我给你打掩护？”
“暂时没有啦，”苏醒摆了摆手，转身往厨房走，“等我想起来了再找你帮忙。”
她打开冰箱，拿出两瓶冰镇牛奶，瓶身凝着细密的水珠，刚碰到指尖就打了个寒颤。
她把其中一瓶抛给苏明，自己插了根吸管，“咕咚咕咚”喝了两口。